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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明,青黑與皎白纏成一股,融作陰翳的灰白。

    孟星河仰臥在山腳晨間秋露濕濘的雜草叢中,雙眼無神地睜著,西邊的山巒擋住了南方天際燃著的火光,但他像是一直都能看見。

    下山后孟星河就成了這模樣,楊關雪正茫然著,藺長風卻擺擺手示意別去同他說話。

    那些草仿似一夜突然就枯黃了一大截,孟星河呆呆地看著,腦中放空,一切思緒都被清掃而出,心里卻絲毫未覺得安靜,反而空寞得可怕。

    他踉蹌著,如醉了酒的人,站起身走了幾步又跌倒,后背的白袍刷上了一片濕泥,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消瘦的肩胛骨分明地支棱著,風一吹就飛遠了般。

    藺長風無聲地把手中拿著的紅色斗篷蓋在他肩背上,他受了驚似的抖了一下,又極害怕地拽住藺長風的袖子,嘴唇翕動著不知說了什么。

    “嗯?”藺長風以半抱的姿勢把他從地上帶起來,輕聲道,“你說什么?”

    孟星河兩手濕漉漉的,鬢發微亂,回身抓著藺長風的臂膀,無神的眼中淚光閃動,嗓音低啞而顫抖:“我好疼……”

    他抓得更緊了,整個人都埋進了藺長風懷里,弓著背眼淚湍急地落下,又說了一次:“我好疼……”

    那聲音帶著凄愴的央求,周身疼痛的人在求一味良藥,求一個希冀。

    他疼失親之痛,城破之哀,國衰之恨,分離之苦。

    可藺長風知道,他還疼王朝權柄的冰冷無情,天下俱為帝王棋子的可怕驚懼,自己早已無法選擇的無奈苦澀。

    那許多苦加在一起,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又該如何描繪那樣漫無邊際的疼——

    他只能一遍遍說著“我好疼”。

    藺長風擁著少年單薄的身體,像一只無家可歸的雛鳥,他抱起孟星河上了馬,左手攬著人裹在懷里,右手扯了韁繩,聽得楊關雪問道:“去哪兒?”

    天邊第一縷晨光恰在此時穿透云層傾瀉而下,孟星河從斗篷中伸出一只輕顫著的手,微光自指間輕緩地滑過,沾著的晨露順指縫消散。

    秋涼探輕暖,如盼錦繡春。

    他啞聲道:“先回江州,再去斷魂谷走一遭,最后到鐵馬堂?!?br/>
    藺長風毫不猶豫地點頭:“好?!?br/>
    孟星河疲累地眨了下眼,縮回手側身靠在藺長風身上,馬行得很慢,他垂眼如對著自己說話:“以后都不哭了,最后一次?!?br/>
    藺長風低眸和他對視著,低聲道:“疼了就哭,不會憋壞。”

    孟星河笑了起來,但笑得并不開心:“我都當閣主了,還要做大事,不能讓別人看到我哭了,太丟臉?!?br/>
    藺長風握著韁繩緊了幾分,他不會安慰人,不喜歡多說話,甚至獨來獨往慣了,和最親近的師父都不常深談,和父母家人更是寡言,可對著孟星河,他卻一次次忍不住想多說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