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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以天下之心慮,則無不知也。此為‘主明’?!?

    暮秋已過,長安迎來初冬時節,宮中新拾掇了一處宮室,原是先帝年輕時所用書閣,后政務繁重,先帝多居于永寧宮,書閣荒廢,因孟星闌要隨溧陽侯賀清躍讀書,皇上自個兒思來想去,還是選在了這處書閣中聽學。

    書閣喚瞻雅軒,庭院植梧桐與芭蕉,屋中雕飾多以梅蘭竹菊為襯,清幽雅致,倒也頗適合讀圣賢之言。

    賀清躍五十多歲的年紀,須發已斑白,孟星闌特許他來講學時可不穿朝服,于是他日日披鶴氅,戴儒巾,作尋常文人雅士裝扮,模樣清瘦,言談舉止間可觀仙風道骨之姿。

    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孟星闌這回一改不學無術的舊貌,學得很認真,每日會提前兩刻到瞻雅軒等賀清躍來,更是時常立于檐下親自相迎,聽講時聚精會神,不甚明了之處虛心求教。

    孟星闌早年學過孔孟,賀清躍近來便主講《六韜》,他坐在那兒已聽了一個下午,腰板卻還挺著,賀清躍不喝茶他也不喝,聽罷問道:“以天下人的眼睛看天下,以天下人的耳朵聽天下,以天下人的心緒思天下,可若天下人以為君主不仁,朝臣不賢,當推而代之,君主待如何?”

    賀清躍很是意外地看著少年天子,他講的這些無非是要帝王兼聽則明,可帝王問出,如果天下人眼中看的,耳中聽的,心里想的是要推翻王朝,這實在是走了極端之路。

    “天下萬民,最多的是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平頭百姓,他們最好安撫,也最難安撫。朝廷征賦稅,征徭役,有戰事還要征兵,百姓多有怨言,卻少有人敢起亂。因為朝廷能讓他們養活自己便是做到了安撫,只不過是過得苦一些還是富一些罷了?!?br/>
    賀清躍不涉黨爭,為人忠厚,卻也向來敢說,鎮定自若道:“可若是哪天舉頭四望無有活路,他們便是最難安撫之人,相聚起亂,大水覆舟?!?br/>
    “一個王朝到了這境況已是回天乏術,無關在位的君主是仁是暴,所謂積重難返,再圣明的君主也補不了千瘡百孔。故此時,君主做盡萬事亦是無用之功?!?br/>
    孟星闌微微張嘴,怔忪后,旋即淡笑一聲:“朕明白了,可見君主守的不僅是當世江山,還要為后世子孫守萬世江山。”

    賀清躍平素一板一眼慣了,此番卻也欣慰地笑了出來:“皇上進益很大。”

    孟星闌行了一禮:“先生過譽。”

    時辰已近酉時,宮門快要落鑰,賀清躍起身告退,孟星闌相送至瞻雅軒門外才回了永寧宮。

    奏章是沒有的,攝政王和左相早就代勞了,他不敢再回自己住了許多年的常寧宮,沒有母后,沒有五哥,四周都空得可怕,憶起從前的無憂無慮還會讓他把日夜苦熬出來的那點堅忍消磨殆盡。

    現在的他,不敢也不該再陷于從前。

    趙羲在殿門外候著,見了孟星闌,幾步上前附耳道:“皇上,襄王殿下派人送信來了,信件是白露山莊的暗探直接送進宮的,東河王不知?!?br/>
    孟星闌神色一緊,趙羲輕聲道:“臣把人都支開了,皇上放心?!?br/>
    殿門關上,孟星闌走到桌前拿起信看了,嘆道:“五哥也很不易,蕭逸淮想殺他,宗世曜也要他的命。他雖比我明事理,遇事也比我鎮靜,但我的五哥也是個喜歡玩鬧的小少年……”

    趙羲見孟星闌失了興致,柳葉眉舒展淺笑,問道:“皇上今日聽學如何?”

    提起這個,孟星闌心下舒朗,一雙圓眼露了喜色:“先生夸我進益很大?!?br/>
    “臣早就說過,皇上從前是不愿學,當真學起來不比任何人差。”趙羲替孟星闌收了信紙,低眉斂目道,“宮里雖也插了幾個自己人,暗探本事又高,送個信還算隱秘,但也不得不提防東河王的耳目?!?br/>
    一下繞回了智斗權謀之事,孟星闌轉而又眉心郁郁,走來時外頭風大,身上沾了涼氣,他忽而低聲道:“羲哥,我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