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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一座江湖若沒有一點風云詭譎,死氣沉沉,那可真無多少意思。沒有一點殺伐氣,南派北派的人物狹路相逢,不過是點頭即止,人如草木一般全無絲許血肉在里面。這樣的江湖一定存在過,要么是上層的政治環境已經嚴酷到容不下草莽的一點風吹草動,要么就是一個民族已經喪失了其最基礎的精神。往往在世道崩壞前夕,就是這樣沉悶的江湖,然后旦夕之間,如夏夜傾然暴雨,襲裹著連夜的驚雷閃電掀起驚濤駭浪,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顛覆了那樣的氣象,無數人在思考,無數人在吶喊,在振臂高呼,在血火的打壓下沉寂又爆發,在嗓子沙啞,體力不支后又宣泄著無窮盡的思想,這是一個時代的動蕩,也是另一個時代的覺醒。我們稱這樣的時代,為亂世,既害怕著又期待著,沉疴除弊,終會還一個波光蕩漾不沉悶也不激烈的江湖。

    不去看一座江湖的波瀾起伏,也許有人太不習慣這樣的變化和動蕩,舉家遠遁,逆流而上,種上桃花無數,過了魚澤山丘到世外的絕境,諸般的沉悶和跌宕與他們無關,作被世界遺忘的孤兒安安穩穩和平百千年。然后突然之間風物易改,一切動蕩讓此無所遁形,有過那么多的彷徨和掙扎,還是要回到波濤滾滾的河流里,與這命運交戰一番,不論成敗生死,先升華出恒久不滅的意志來。

    我們無法從一條江,一座山一片云一片月影里將這樣的意志提煉出來,也沒法從一代代民眾的精神里感召出這樣的意志,大抵對命運的抗爭不是時時都有,也不是人人都有。但當它出現的時候,在一個人身上,在一群人身上,就默默這無言天地所銘記,所懷念,為這些可敬的對手,總要留下一點遺物,供后來人憑吊或效仿。

    也就不得不去相信冥冥中天意的感召,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悲憤,同樣的心情被不同故事不同人物詮釋,留下不干涸的血液,留下不磨滅的書冊,留下歷久彌新的香醇,人世來去,江山易改,被一個時代所影響的人們,被天下大勢所左右的人們,在大洪流的世界里突然萌發出自己與時代相左的思想,有了人力不能及的目標,就像在烏云暴雷之汪海,飄飄搖搖前行的小舟,雨打風吹過去,拋下了人們淹溺在海水里。但前人之聲音猶在,身影猶在,小舟翻覆航桅仍在,我輩既有共鳴者,便不能不前赴后繼生生用身軀去丈量未來的距離,哪怕結果早已注定,哪怕再后來者也沒有人注意到這樣的掙扎。但歷史不會辜負他們,也許就在滄海桑田之后,他們的白骨就漂泊覆蓋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理想國,這個時候,很難說得清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究竟他們的掙扎和后來的興盛時代有無因果關系?沒有人說的清楚,只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沒有這樣的人,那么世界就少了一點樂趣,在黑暗的年代里,也就難以讓我們相信,這個時代這個民族還有重新來過的生氣和底蘊。我們把這無法捉摸的意志,深藏在一壇一壇酒里,去拋開他的血淚,他的掙扎,他的信念,也許會有一二感悟。

    在一眼望不見邊際的天底下,放眼就能夠望見一片草原的全貌,它的青幽它的博大它的神秘如畫卷次第舒卷在眼前,從馬背上縱躍過水草帳篷,揚鞭一指,吆喝聲便此起彼伏,看見波浪跌宕萬馬奔騰,青蒼之上沒有雜色一片晶藍,而所有的烏云都降落凡塵,在馬蹄聲里,在旌旗展展聲中,奔向天之涯。

    也許在草原的中央,竟然有類似城邦的建筑,以此為中心俯視大地,無數零零散散的草原帳篷簇擁在城池周圍,緊緊抱住了這一片方方正正的圍城。在城池最中央的廣場,一人騎馬揚蹄握著代表著這個國度圖騰的旗幟指向東南。這一尊石像之后,臥著王國的宮城。一個國家的靈魂,就默默隱立在此。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樣一個與草原格調格格不入的城池是如何矗立在草原中央,作為這一個數千年來來首次大一統的草原國度的都城。人們都無法想象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在土壤深處埋葬了多少鮮血,才用昆侖巨石構成這赫赫神跡。它仿佛在草原還未誕生之時就已經存在,然后我們的領主帶領著草原的兒郎尋找到這失落的遺址,賦予它新生,賦予它新的的意義,使它成為一個國家的信仰,不論它之前有多偉大或渺小。在今日,這座城池就代表了偉大。天下人或許不知道中原又誕生了某個王朝,它的都城是洛陽或長安。但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國度,它太神秘,因為到現在也無人能夠在廣袤的草原里尋到這城池的偉岸背影;它太權威,因為天下駿馬無一不是發源于這里,這就是馬的國度,它的圖騰是馬,立命之本也是馬;它太傳奇,這個國度的創立者極具傳奇色彩,正是那廣場中央的一人一馬,成就了這個國家。

    城池的歲月已逾千年,而國家的年紀不過二十年。就是這短短的二十年,它就為天下人所津津樂道。其原因,正是在其國家的領導者,人們稱她為云君。

    有人根據流傳在外的事跡,推測出云君目前的大概二十五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當代女子,無不以此為豪。很難想象,當年云君的母親就是騎著一匹馬步入城池,從此建立起草原的秩序。

    云君的母親耗費十年的心血,建立起屬于草原的秩序,可惜大業未竟,便因病辭世。云君十五歲于病榻之上接過大權,三年之內平定內亂,兩年后再將世外覬覦草原之國各方入侵者一一擊退,這時候人們才終于注意到這個年輕的女子身體里蘊藏著多大的能量,而草原的民眾在一次次的戰爭中逐漸認可云君的地位。我們雖然不能知道這座城池是在什么樣的文明里造就的,但我們卻能夠知道廣場中央那一尊石像是如何來的。我們的臣民自發前往天下山脈,動用數萬馬匹,運回天下各類奇石,耗費三年終于雕刻出這樣一尊石像,正因為這一番壯舉,天下人終于意識到,這樣一個遺世獨立的草原國度,是怎樣以其傲然的姿態冷眼旁窺著中原王朝更迭混亂不休的江湖紛亂。

    這個國度有兩件事讓人津津樂道。一是跟隨云君母女完成建國偉業那匹馬,二十年來,關于云君母女建國的傳說數不勝數,沒有人想得明白,一個毫無背景依撐的女子,就憑空建立一個看起來要世代傳承的王朝來,最大的疑點就是這匹馬,馬名追云,此馬毫無預兆出現云君母親身邊,又毫無預兆得引領者成群的野馬縱橫在草原??梢哉f,是追云創造了這個國家,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他們的圖騰信仰都是一匹馬,天賜之國,天賜之馬,正應在追云身上。不過就在前年,追云壽終正寢,當日草原牧馬仿佛隱隱有感,竟不約而同不顧牧馬人的呼喚,奔向國都,人們至今還記著那樣一個畫面,明明晴空萬里,馬蹄聲如驚雷,一聲蓋過一聲涌向都城,在距城池三十里的地方,這群馬前蹄屈下,嗚咽聲傳到宮城,云君雙淚縱橫,跑到廣場中央,整個天地充斥著馬的低鳴,在這樣的嗚咽里,人們不僅沒有感受到一個王朝的茫茫無措,他們心中明確意識到,這個國家最強盛的精神的靈魂,已經從追云一匹馬的身體里,傳遞到整個草原無數馬的身體里,只要還有馬在,這個國家就依然存在。等到這件事傳到外界,更增添了許多神奇元素,有如神跡。這個草原之國,竟仿佛人間轟然垂落的無憂樂園。

    第二件事就是關于云君,好事之徒大致猜出云君的年紀,更大膽猜測此女還是孤身一人,于是這樣一個奇女子的歸宿便成為天下人的關注焦點,只是時至今日,也無人知道云君究竟是什么樣貌,此事也就成為懸案,或許有生之年,能夠看到答案吧。

    不管這個草原之國是如何神奇,但它仿佛一直孤立在世界之外,與中原江湖紛亂毫無瓜葛,也對王朝更迭了無興趣,人們也就把它當做遙遠的遐想,從未曾想過有一天,這個國度除了馬之外還有什么東西會直接融入到中原人的生活中來。

    一張紙條在某一日從宮城里遞出來,經過廣場石像,出了城門,一層一層向草原輻射,有如漣漪一般傳遍整個草原,最終傳到了中原,不知道多少人看著這個紙條的內容,百感交集。

    這是一封遺詔,人們終于確認,云君也患上了和她母親一樣的病癥,并且已經做好了駕崩之后王朝歸屬的計劃,但人對生命的渴求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紙條里又提到,如果有人能夠想出治病的方法,那么云君自有答謝。救命之恩當以何謝?于是莫名的興奮在中原激蕩,這一片漣漪從草原散發,最終在中原大地,蕩起滔天的浪花來。

    況且云君紙條里說的明明白白,不是沒有解救之法,只是能施病藥之人乃出自中原,所以才向中原人士求援。有緣之人也許可以找到解救之法,那時候,城池之門自然為其打開。

    這封紙條經手萬千,又成為了江湖上的懸案。實在是這個條件太苛刻,讓人毫無頭緒可言。不值得各大門派花費心力去尋找,畢竟也不是什么太平時節,各方角逐傾軋不斷,哪還有什么精力浪費在一個遙不可及的國度上。但就這樣放棄也不太劃算,于是這項重擔,自然而然落在了年輕有為的弟子身上,一個門派要想在亂世里生存就不能死守在一山一門當中,于是每年都有無數弟子以歷練之名投身在大時代的洪流里,沙場埋骨也好,運籌帷幄也好,都奮不顧身投身在混亂的舞臺里,爭取占據一席之地。

    經過近百年的殺伐,朝堂雖然混亂依舊,但在野的江湖卻漸漸有了一個明晰的等級劃分,東南以臨安天工門為宗,專工精巧器械,暗器獨步天下。北國以中安城北藏劍冢,城內劍谷為宗,天下各般宗門,便鱗次櫛比散落在兩大武學圣地之間,放大看去,正如一輪彎月,連接著大江南北。

    這個時代的江湖,我們稱為斜月三星。

    今日,這封傳遍天下的紙條,再一次遞入中安城劍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