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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天貫地的劍氣鏘然一聲清鳴,如九天之上春雷乍響,如九泉之下蟄龍低吟,余音蕩開,綿綿不盡,寒冷的冬夜宛若擁抱了三月的早春,一股萬物潛藏而又生機萌動的奇妙意境自然而然地潤入整片天地。

    謝依渾身一顫,只覺隨著劍氣清鳴,四肢百骸如春水解凍,油然而生陣陣陽和暖意,原本夢魘般死死壓在身上的冰冷和乏力悄然消散,令她好想立刻舒舒服服地伸個懶腰。

    而四具殺氣騰騰的尸體和空中張牙舞爪的紋身卻齊齊為之一震,就連眼看已經迫到孫蘇合身前的攻擊都不自禁地緩了一緩。就是這一剎那的緩沖,孫蘇合驟然法杖上挑,以“垂絲柔劍”的心得為本,妙悟陰陽剛柔之變幻,意念流轉,庖丁解牛,一絲一縷,而后千絲萬縷,瞬息之間,恢宏肅殺的劍氣化作無數纏纏綿綿的劍絲,如沾衣欲濕的杏花春雨,絲絲垂落天地之間。與此同時,龐然劍意顯化的漫天墨雪亦自然收斂,一片兩片,紛紛揚揚,劃出暗合天地至理的軌跡悠然落向孫蘇合手中的法杖。

    劍絲漫布天地間,若虛若幻,斜斜拂過滿目瘡痍的戰場,拂過孫蘇合,拂過謝依,拂過四具尸體……如春夜細雨潤物,脈脈綿綿,無聲無息中滌蕩殺機。器先生遺留的詭異道術成了唯一不容于此間的丑類,劍絲過處似灼熱的鋼絲劃過黃油,無論是暴戾的紋身還是受其驅動的尸體都在綿綿劍絲中左支右絀,進退維谷,似乎天地共厭之,天地共棄之,殺氣騰騰的攻勢不戰自潰。

    謝依抬頭望向空中垂落飄拂的萬點劍絲雨線,但覺目眩神迷,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欲接,肌膚上隱約感到微微涼意,令人精神一爽,可凝神細看,又發現劍絲若有似無,過不留痕,如夢幻泡影,從虛無中來,還自虛無中去,風過處,劍收雨歇。

    當最后一片雪花翩然飄落融入法杖,殘破不堪的橋面終于重歸寧靜。戰場正上方的天空風流云散,厚重的云層環環蕩開,籠罩天地四方的斗法結界被擊出一個偌大的缺口,諸多符箓在缺口處急劇涌動,想要修復卻遲遲難以修復,明月皎潔,透過缺口投下素凈清光,朗照孫蘇合所在的一方天地。

    孫蘇合環目四顧,目光所及再見不到任何逞兇作怪的詭異紋身,而在剛才與元神相合的瞬間,天地澄明,他直覺把握到器先生早已悄然遠遁。孫蘇合微微舒了口氣,正如他預見的一樣,方才若是出劍,難逃劍出人亡的下場,而轉過念頭收劍則大有轉圜的余地,以早春三月萬物潛藏而又生機萌動的意境將凜冽肅殺的劍氣收劍入鞘,正是恰到好處,不但最大程度地減輕了身體的重荷,而且不攻為攻,器先生遺留的道術果然難當收劍的余威,被盡數斬滅,一場殺劫就此化解于無形。

    車田、菊地和島田兄弟四人的尸體失去了道術支撐,各自頹然撲倒。孫蘇合心中一嘆,輕揮法杖,四股氣流憑空而起,拖住四人的身體將他們緩緩放平在地,為他們合上了不甘的眼睛。

    目光掃過四人,孫蘇合眉頭微皺,他發現尸體上無論是紋身還是血淚居然都徹底消失無蹤,來得突然去得干凈,竟沒留下半點器先生施法的痕跡,唯有四人頭顱上被刻意以無形劍氣貫穿的致命傷口猶自血跡未干,格外顯眼,挑撥陷害的險惡用心不言而喻,孫蘇合心中罵了聲混賬,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索性不再多想,移目望向手中法杖,一邊隨意揮動,一邊細細體味個中不同。剛才隨手施法操縱氣流的時候,孫蘇合驚訝地發現手中法杖多了一份撥云見日般的清爽感覺,施法之時愈發靈動自如,幾乎事倍功半。

    看來不是我的錯覺,果然如艾麗絲所說,念草所化的法杖等同白紙一張,但也意味著無限的可能,只要我的修為不斷精進,必會將它鍛造成最為契合也最為神妙的法杖。

    此刻孫蘇合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元神所在,剛才那永恒的一瞬幾乎像是夢中遇仙一般虛無縹緲的神話,但是孫蘇合知道那一瞬的遇合已經令自己在修行的道路上邁出了無可比擬的一大步,日后靜下心來整理消化,定會受益無窮,雖然只是一瞬,卻足可以用一生來領悟。

    只不過……孫蘇合想到這里,不禁心中黯然,往常提到一生這個詞,總覺得明日復明日在,明日何其多,似乎人生有著無限的時間可以揮霍,可是此時想到一生……我的一生還有多少時間呢?

    謝依鼓足勇氣站起身來,強忍著恐懼避開地上的尸體,掏出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遞給孫蘇合“你……你沒事吧,快擦一擦。”

    “嗯?”孫蘇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鼻血正止不住地流。沒想到身體的情況遠比預想的還要糟糕?!芭?,謝謝,我沒事?!睂O蘇合擺擺手謝絕了紙巾,念頭一動,取出一張符箓壓在掌心,抹過鼻間,口中輕輕念了個封字,將流出的血液暫時封印,盡管他知道器先生已經不在,但仍是不敢大意,以免不知不覺著了旁人的道。

    左手手背上的燦燦金光早已悄然消失,就連蘋果樹上百頭巨龍的紋樣也徹底不見了蹤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孫蘇合一直分出一縷心神關注著手背上這個不速之客,這時他已經隱約察覺到,自己最初的判斷未免草率,這東西似乎不是器先生的手筆。排除了器先生,蘋果樹上百頭巨龍,能夠想到的可能性也就那幾個,難道是畫先生搞的鬼?

    眼看這位不速之客暫時沒有作怪的意思,孫蘇合放棄了直接斬斷整條手臂以絕后患的激烈想法,暫時依靠符箓封印維持現狀吧。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是再添新傷,只怕一秒鐘也支撐不下去。

    抱著豁出性命的覺悟強行催動劍招可不是說說而已,自己的身體受到詩情才氣和天道行兩股強橫的力量由內而外反復沖擊,遭受的大小創傷數不勝數,雖然后來頓悟元神,巧妙收劍,但也不過是勉強減輕負擔,吊住一條性命而已。自己現在的身體幾乎就像是一個裂痕密布的瓷器,依靠萬化萌生的魔法勉強粘合在一起,可這正是最糟糕的地方。

    之前為了爭取御劍的時間不管不顧地瘋狂激發萬化萌生,以至于遍及身體各處的魔法植物肆意生長侵蝕,人類之身駕馭萬化萌生本來就是異常危險的行為,再加上剛才如此亂來,直接導致大量的骨骼、神經以及所有重要臟器都遭受了難以治愈的重創。

    現在卸去了內外的重壓,繼續維持萬化萌生的魔法,像提線木偶一樣操縱身體,短時間內倒是可以行動如常,可這樣做無異于飲鴆止渴,只會使身體狀況無可避免地加速滑落深淵,痛覺已經完全麻木了,孫蘇合覺得自己現在如果閉上眼睛睡著的話,說不定就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可是他別無選擇。

    器先生很可能去而復返,陰陽省的特工則肯定正在包圍過來,地上四具尸體不知如何解釋,八岐洞天也完全失去了聯系……孫蘇合簡直是一頭亂麻。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謝依關切地問道。因為萬化萌生的影響,孫蘇合漆黑的瞳仁中,無數纖細的銀色光痕如同受驚的游魚般時隱時現,飄忽凌亂章法全無。

    孫蘇合不用照鏡子也大概猜得到是什么情況,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沒有感覺還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