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田兄抬眼望向今夜連番亂斗的起因,波詭云譎的戰場之中,謝依呆呆地癱坐在地上,成為唯一茫然置身事外之人,煙霞般虛無縹緲的淡淡墨色在她身旁悠然飄飛,似乎一口大氣便能吹散,又或許干脆就是暗夜之中的錯覺幻影,可是偏偏所有的戰斗余波都難越雷池半步,謝依所在的方寸天地因之成為了萬劫難侵的桃源凈土。
而不遠處傲然卓立的孫蘇合更是猶如天地之間一個難以窺探的玄奧謎題,島田兄早在暗中催動種種察敵手段,可是連換數種法門最終都是徒勞無功。自從孫蘇合踏入詩情才氣“以心印心”的境界之后,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與《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逐漸結合,不需刻意催動,自然生出種種玄妙,當日就連葉茨這等天災層級的絕頂高手也因為《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奇異力量而看不透孫蘇合的虛實,島田兄就更不用說了,越是探察越覺敬畏,乃至隱隱之中心生恐懼。
他一聲暗嘆雖然自己受傷不重,仍有一戰之力,但奪回目標武力解決的想法已經再不可行。
打人先打膽,破敵先破勢,孫蘇合使盡渾身解數,斗智斗力,終在氣勢上搶占了絕對的上風,激戰至此,島田兄的信心已被徹底打落,再興不起與孫蘇合爭鋒的念頭。
島田兄心中暗忖事涉八岐洞天,最好還是由上頭出面解決,壓陣班已經在緊急匯報情況,在新的命令下來之前,先試試能不能言語試探穩住局面吧。對方屢屢手下留情,應該有談上一談的余地。
他心有定計,正欲開口,可是想到孫蘇合對自家弟弟的大吼大叫始終沒有任何回應,也不知是不屑還是不愿,叫人摸不清真正的心意,心中又不免感到惴惴,忽然,他心念一動,莫非……是因為語言的關系?
島田兄有此一想并非偶然,因為語言對于方外之人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
不論道術魔法,哪家哪派,咒語幾乎都是必修的法門。譬如道教《靈寶無量度人上經》卷三十六有云
“夫旨要有三局,一則行咒,二則行符,三則行法?!?br/>
“咒者,上天之密語也,群真萬靈,隨咒呼召,隨炁下降。”
道教講究咒以載道,以心通天,以神合炁,形聲相應,才能感格真靈。
而咒語和語言之間大有講究。
昔年大唐玄奘法師譯經傳法,曾立下“五不翻”的規矩,頭一項就是“秘密諸咒不翻”。
佛教認為咒即真言,總持一切真實不虛巨大威神之力,乃是諸佛密語,法味無窮,不是不翻,而是不可翻,一旦翻譯了就失去了真實不虛的威力,流失了玄妙精深的義理,以梵語原音持咒才是正宗。
而當今方外,諸般道術,種種神通,以漢語持咒者卓然大宗,因此方外之人如果不懂漢語,就像自命神學家卻不通拉丁語一樣可笑,不論出身,不論母語,要想研習高深的道術,漢語總是不可不學的。
甚至有一些極端之人,平常只用漢語交談對答,以為自高一等,對其他語言一概不理。島田兄心想,這位孫社長以人類身份在八岐洞天行走,想來必是嫉世憤俗的狂狷之輩,說不定就是那種只理會漢語之人?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試著用漢語朗聲問道“閣下手腕上的可是天叢云?”
孫蘇合聞言大喜,自己的觀察猜想終于得到了印證,有這一句話,事情已經成了大半。
當日孫蘇合受雪公館的泉鏡花小姐之托,向玉婆婆提出有位朋友希望見她一面。玉婆婆于是將這只天叢云手環借給孫蘇合,并說“帶著這個就不會有人敢攔你了”。孫蘇合后來仔細回味,感覺玉婆婆言談之中隱隱有向雪阿婆示威的意思,想來這只手環一定非同小可??墒侨栘側A老爺,這臭肥貓死要面子支支吾吾,喵了半天就是不肯細說。
直到剛才孫蘇合在酒店大堂時,貍華老爺電話中用“周勃將北軍”的典故通過“右袒”兩字隱晦地提醒他注意天叢云手環,孫蘇合這才終于意識到這只手環不但非同小可,還是今夜救人脫身的關鍵。
可是單憑這只手環,直接一露就想帶走謝依,那是不可能的,不但陰陽省絕不會買賬,八岐洞天也有大把理由置身事外,一推了之。
現在則不同了,激戰到這個程度之后,再“無意”中露出天叢云手環,陰陽省一方自然會根據孫蘇合刻意留下的種種蛛絲馬跡前后推敲,自己悟出孫蘇合的“真實”身份,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判斷,八岐洞天再想置身事外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無論多么合理的解釋都只會被視為推脫狡辯而已。
況且孫蘇合又實實在在地露了幾手,配合他屢試不爽的虛張聲勢唬人,足以叫任何人不敢輕視,在這種情況下,八岐洞天最理性的選擇就是立刻動用在東京的人力物力,全力協助孫蘇合與謝依脫身。既然已經被拖下水,與其什么都撈不著還要受陰陽省指責,還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歹將謝依這位己方夢寐以求的頂尖棋手掌握在手,同時還能交好貍華老爺以及孫蘇合這個神秘高手,至于陰陽省那邊,之后看情況再慢慢扯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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